随着“挖野菜的王宝钏”的兴起,网上对“爱情大脑”的批评又开始了。
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王宝钏和秦香莲两位女性,最近因为短视频平台的视频片段和微博等社交媒体的传播,被授予了“爱情大脑奶奶”的称号。尤其是在寒窑里等了薛平贵十八年的王宝钏,因为在电视剧《薛平贵与王宝钏》中一直用野菜充饥,更是大受欢迎,“情脑需挖野菜”成了劝阻情脑的最新法令。
电视剧《薛平贵与王宝钏》中的王宝钏(2012)。
王宝钏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公认为“爱情大脑”的影视剧角色。随着《挖野菜的王宝钏》的出现,各大平台上出现了《恋爱大脑的女人大市场》。那些先爱后远离家人,为爱受苦的人物,无一例外都在列。相比之下,那些不搞恋爱只追求事业或者不为男人而活的女性角色,就成了新的女性榜样,甚至还珠格格。
浪漫期待:
甜蜜的爱情总会到来。
电影《甜蜜蜜》(1996)的图片。
在社交媒体中期待甜蜜的爱情和完美情人的到来并不是一个新现象。“呼唤桃花壁纸”(一种期待桃花的壁纸绘画风格),捡到完美男友,期待crush(网络用语,意为不知情的“迷恋”)给自己一个回应等等。,也经常出现在很多人的主页上。虽然像豆瓣这样的“今天遇到暗恋”、“今天没有回应暗恋”这样的群体,经常被人诟病为“恋爱脑洞聚集地”,但我们显然不能忽视,有很大一部分女性是真的在憧憬爱情。
豆瓣《我遇到暗恋》组今天。
一个普遍的反思观点是,这是因为女性从小一直听“王子和公主的爱情童话”,导致她们对爱情特别在意。正是这些过分夸张和强调的爱情故事,让女性特别容易成为爱情至上的“爱情大脑”。所以有些父母为了不让女儿成为“爱情大脑”,特别是海的女儿,故意让女儿远离王子和公主的故事。虽然安徒生想表达的是美人鱼对爱情、灵魂、理想的追求,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美人鱼为了爱情放弃了声音,最终成为泡影的故事。显然,美人鱼在当前语境下是典型的“爱情大脑”。
在很多浪漫的故事里,女生总会遇到完美的“王子”,爱上他。终于,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历经千辛万苦(通常伴随着各种势力的反对和阻碍),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些故事把幸福等同于婚姻,认为女人的最终归宿是和一个彼此相爱的男人结婚。在这里,爱情、性、婚姻如愿实现了三位一体的关系。
电影《大话西游》(1995)中仙女夏紫对浪漫爱情的期待。
因此,对于女权主义者来说,揭露浪漫爱情故事的虚假本质是极其重要的。这种分析是建立在对社会结构性矛盾和性别意识形态话语的批判基础上的,对促进女性的觉醒和社会的文明进步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但这并不是说我们要否定浪漫爱情的积极意义。
在过去,对浪漫爱情的追求是对传统道德规范的反抗。无论是五四前后的“恋爱自由”的口号,还是更早的“为爱出走”的故事,都是对封建礼教的反叛。正如李海燕所说,中国传统的情感要求是基于一种儒家的感觉结构,是由儒家的情感体系所绘制的道德情感坐标网络,以纲常伦理为核心,要求个体规范自己的行为,进而形成一种规范的认同。在这里,婚姻是承载社会经济功能的公共体系,而浪漫爱情只是主流社会无法信任的存在。因此,古代社会的浪漫爱情故事之所以备受推崇,是因为它们在一种自发的、感性的、个性化的幻想中表达了对个人能动性的期待和对情感普遍性的信念。而浪漫爱情故事中女性成为男女结合的主导方,则隐含着女性在寻求爱情和性的自主权,是对建立在父权制基础上的封建宗法制度的一种反抗。所以,爱情史上的男女,牡丹亭,尤其是红楼梦,敢于反抗礼教,追求独立的爱情,显得尤为可贵。
《精神革命:现代中国的爱情谱系》,作者李海燕,修家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7月。
即使在当代,浪漫的爱情也常常被认为与个人的自主性和主动性密切相关。从这个角度来说,对爱情的期待和追求,并不是“爱情大脑”的攻击,而是自我实现的另一种方式和可能。我们不能忽视它。我们也在追求爱情,但是两性之间有不可忽视的差异。
饮食男女:
亲密关系中的性别差异
除了等人,还有另一个电视剧角色——何(电视剧《为什么是》男主角)。王宝钏挖了十八年野菜,而他陈一吃了七年他不喜欢的竹笋。
有趣的是,也被称为“爱脑”的被用作反爱脑的教科书,而则是“好人”的典范。当然,这和爱情故事的受众是女性有关系。像何这样的性格,固然可以满足女性对完美情人的想象,但另一方面,也与另一半的特质有关。如果说(电视剧《为什么是笙箫默》的女主角)是薛平贵那样的人物,那么何也可能被列入哀悼她的不幸、激怒她的代表名单。
电视剧《为什么是笙箫默》(2015)的屏幕。
如果说电视剧的人物和情节只是被建构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是虚假的,那么社交媒体上的个体经验分享,更能真实地反映出那些“爱脑患者”和那些试图唤醒“爱脑”的群体之间的某种对抗。
“拿起手机文学”一度风靡豆瓣群。每个小组的代表帖子和小组的整体观点被放入群聊,制图师的观点以看似夸张却很典型的方式传达。在这样的群聊中,每日分享婚恋内容的“生活群”和讨论我暗恋对象的“我今天遇到了暗恋对象”群,往往被设定为“恋爱大脑”的代表。她们会沉浸在男人甚至“渣男”的谎言中,相信自己对所爱的人永远是特别的,坚信自己和“他”是幸福甜蜜的代表。
相应的,“劝导组”等群体就会扮演破灭虚幻泡沫的角色,试图用泼冷水的“不愉快言论”唤醒“爱脑”群体。这种碰撞似乎是群体之间的对抗。其实更倾向于网络话语中爱情讨论的两大阵营。一方相信真爱永恒,另一方则致力于唤醒每一个“爱情大脑”。
豆瓣一段时间“拿起手机文学”的代表。
显然,反对“爱情大脑”,与其说是反对爱情至上,不如说是反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渣男”牺牲自己,付出一切,而不是及时止损。从这个角度来说,判断“恋爱大脑”是否值得爱人付出,是否能在恋爱关系中保持人格独立,是一个重要的标准。
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女性比男性更容易成为“爱情大脑”,这背后也有历史原因。
如前所述,浪漫的爱情往往与自由联系在一起。尤其对于女性来说,追求浪漫的爱情,其实是女性在争取两性亲密关系中的立场。女性在关系中主动创造爱,然后用这样的爱把自己变成被爱的对象,再在对方的发现中确认自己的自我认同期待。难怪社会学家吉登斯强调浪漫爱情指向投射。他认为这个投影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他对别人依恋很深,把别人理想化;另一方面投射未来发展之路。”
《亲密关系的变迁——现代社会中的性、爱和情欲》,安东尼·吉登斯著,陈、王敏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2月。
吉登斯反对把浪漫的爱情简单地视为男人用虚幻的不真实的故事和虚幻的梦想来填充女人心灵的一种伎俩。他认为,浪漫情结的兴起有着特殊的背景,尤其与家庭中心从“父权”向“母教”的转移有关。所以浪漫爱情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阴柔的爱情,也就是说浪漫爱情在性别地位上有天然的不平等。通常,梦想浪漫爱情并期望从中实现自我认同的女性,往往比男性在情感上投入更多。而男性可能会沉迷于某一个女人,他们不会把爱情的本质理解为“殖民未来、重构与自我认同相关的个人生活的方式”,这自然决定了浪漫爱情在男女心中的地位不同。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更容易引起女性的共鸣,对她们更重要。当文化和社会结构让女性对浪漫爱情有了需求和期待,而现实中又很难满足她的时候,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可以起到安慰和治愈的作用,让她们相信异性恋可以塑造一个外表真实内心真实的主体。
《读浪漫小说》,贾妮斯·拉德韦著,胡译,译林出版社,2020年7月。
换句话说,浪漫的爱情故事能让女性获得情感上的满足,这不仅适用于《阅读浪漫小说》作者拉德韦研究的史密斯敦女性(她们普遍认为阅读浪漫小说是逃避日常生活的方式),也适用于大多数进行浪漫消费的女性。男人显然不需要额外的文化产品来满足他们对爱情的期待和想象,因为爱情对他们来说可以不那么重要。
爱情真的会消失吗?
《爱情社会学》,孙中兴著,人民出版社,2017年3月。
爱情在两性心中地位不同的部分原因是,与男性相比,女性更不容易从公开渠道获得对自身价值感的肯定,因此她们的价值感与浪漫的爱情认同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纽带。正因为如此,很多女权主义者认为,爱与性的核心是权力斗争,男性在这场斗争中占据上风,并继续占据上风。“这种男性性别权力体现在对恋爱对象的界定能力,以及制定求爱规则和表达浪漫情怀的能力”([法]伊娃·埃洛斯《爱,为何痛苦》)。重要的是,即使父权制受到挑战,女性和男性都需要得到男性的认可。
对于现代女性来说,价值感的实现趋于多元化。所以不一定要靠浪漫的爱情,或者社会创造的传统标准来获得自我认同,更容易看透一些浪漫爱情中的性别不平等。当一个个爱情故事只是试图让女性依靠男性的认可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它掩盖了性别不平等的事实时,对爱情持否定态度是可以理解的。“聪明人不谈恋爱”、“有事业不如有爱情”这些宣言的背后,是女人看透一些爱情泡沫后的自我保护方式。
电影《爱情神话》(2021)剧照。
可能有人会问:这样还能相信爱情吗?或者说,浪漫的爱情还会存在吗?
事实上,爱情不会因为现代性的发展而消亡,而是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表现出新的特点。例如,伊娃·埃洛斯将其总结为爱的深度分裂和两面性——“一方面作为超越存在的源泉,另一方面作为展现性别身份的激烈竞争场所”。她借用布迪厄的“象征支配”概念,提出“情感支配”,表达两性关系的一面。在过去,男性在亲密关系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但在当代爱情文化中,双方处于某种竞争状态。当然,这种竞争是基于双方的感情和自我认同,所以当一段浪漫的感情破裂时,它仍然会影响一个人的自我认同。
《爱,为什么会痛》,[法]伊娃·埃洛斯著,叶蓉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9月。
当代爱情的另一大特点是建立在理性选择的基础上。科学、技术和政治领域的理性化的直接后果是爱情失去了产生爱情信仰的力量,因为理性的行为模式“深刻地改变了浪漫欲望的结构,破坏了人们用来体验激情和性的文化资源”。难怪埃洛伊塞认为“爱和理性共同构建了现代两性关系,爱和理性都被合理化了”。
上野千祖子认为,第二次女权运动带来的结果之一是福柯的爱、性、婚姻三位一体的浪漫爱情文化的崩塌。当代社会爱情观中的爱情、性、婚姻可能独立存在,三者的统一不再是人们唯一的、既定的追求。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爱情的浪漫消失,因为即使现代爱情是理性的,它仍然指向一种情感的向往,以及情感带来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虽然“爱情大脑”正在被批判,但我们不能否认,都市人仍然需要浪漫的爱情故事——可以为我们创造一个情感乌托邦的故事。
作者/Pazilia
编辑/罗东
校对/刘军